羊与树的事
看羊吃草，看出了世相。羊的举动、吃相斯文，如浅尝辄止，唇到而止，不是猛嚼烂咽。羊用沾满露珠的双唇将草叶幽静地拥进口内，不露牙齿，不流口涎，仍能嗅见唇瓣间青草的芬芳。假如从树下经历，羊会爬上树偷吃树叶，像踮起足尖与树亲嘴。绵羊不会爬树，惟有山羊趁人不备，会跑从前亲一口树，连忙再跑回羊的军队。这是羊的自发。
我家的羊群里山羊多绵羊少。望见山羊的胡子，我就失笑。原本村里有几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翁，闲来无事，坐在树下面掀牛九，用大豆当筹马，掀着掀着就为胜负争论起来，几个山羊胡子跟着嘴巴的开合一撅一撅的，煞是喧闹。后来他们一个一个都来世了，很少再会到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了。我感觉，村落里少了一点儒风古气。
树
是墟落的领巾，分发着一种久违了的暖意，让农村透出一股女性的婉约，不禁得人去投怀送抱。树极像外奶的后台，小光阴屡屡去外奶家，远远就可以望见她站在门口那棵魁梧的杨树下伸长脖子朝亨衢上查察。咱们很惊叹，问她怎样晓得咱们要来？“清早闻声喜鹊在杨树上叫了。”屡屡都云云说，不禁得咱们不信。喜鹊真是好鸟。
儿子未满周岁时，内人还在疏勒河边的一座墟落塾校上班，那时交通不便，惟有假期咱们一家本领重逢。请不到保母，内人上课时就用布兜把儿子绑在背上，偶尔他就在小弟子朗读古诗的声响中睡着了。那年春季，内人寄给我一张相片：母亲抱着儿童站在一棵杏树下，儿童的脸被杏花蜂拥着，像一枚毛茸茸的青杏。我写道：
我的儿子没有保母，没有婴儿车
在一棵杏树下面
内人教他了解花瓣和春季
她们的笑声是我的花圃
不提也好，接续说羊的事。《镜花缘》第八十七回叫“羊有跪乳之礼，鸡有识时之候”。原本咱们从小就受过“羊羔跪乳，乌鸦反哺”的感染。做家王宗仁写过一篇文章《藏羚羊敬拜》，讲了一个在藏区听来的故事。真伪一时不管，先听故事：老猎人打猎时撞到了一只藏羚羊，面临猎人的枪口不去逃生，反而向着老猎人跪下了前腿，等开膛扒皮后，老猎能人发掘藏羚羊的子宫里还怀着一只小藏羚羊。不必说也晓得藏羚羊的意图了吧。老猎人埋掉了猎枪，今后离开了藏北草原。我能感想到他所遇到的精神厄运。咱们未尝不是云云，老是在悠久的懊悔中料理着人生的残局。
父辈们变老后，家里已没有几个会宰羊的人了，在草原上这成了一个题目。逢年过节，父亲与咱们经常望羊兴叹。技能没了，礼节却不能少。你正在为不能用羊肉召唤来宾犯愁时，游走乡下的贩羊人就浮现了。他们宰羊不收宰杀费，只需你的羊皮、羊头、羊下水，不必还价还价，各得其所。据说羊皮卖给了皮匠，羊头羊蹄卖给了烧烤店，羊肠子用处最大，有特地的采购商，病院用来缝合手术伤口。我查了材料，临床上有一种可吸取性缝线是用强健哺乳动物的胶原制成的。看来这便是羊的肠子。
羊终生都在人的护养下糊口，幽静而洁净，至死也没忘报答人类。
原因：酒泉日报社
总监制：王新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