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导游“初体验”
陈璐
▲孔庙起点金声玉振坊樊传庚摄
关于旅行有句挺经典的话:旅行最重要的不是看风景,而是和你一起看风景的人。与家人、与朋友旅游,乃至与同事出行,感受自然各有不同。而作为导游与团友一起,从旅行的享受者、体验者转变为服务者、讲述者,从关心旅途中的风光景物转变为关心游客的感受和安全,这种差异更加明显。如今正值暑期,还记得大学三年级的这个时候,我正在一家旅行社实习,作为导游的一段“初体验”,留下的印象可以说相当深刻了。
当时我所学的“旅游管理”在高校尚属较为新鲜的专业,虽然相比职业教育中发展成熟的旅游专业,我们平时学习的内容多以理论为主,但也会安排一些酒店、旅行社等的实操练习。年暑假,我进入山东一家旅行社实习,“心大”的旅行社经理得知我的来历,第一天上岗就把一个带旅行团游“三孔”(孔庙、孔府、孔林)的任务交给了我。我心中忐忑:“我能行吗?”经理问:“‘三孔’都去过吧?”我答:“倒是去过好几次。”经理又问:“导游词会背吗?”我说:“会。”于是经理大手一挥:“那就没有问题。”
曲阜“三孔”导游词作为大一时考导游证必背的内容之一,倒是早已被我记在心中,但给游客“真刀真枪”讲解还是头一回。硬着头皮领命的我备感焦虑,晚上回去临阵磨枪,翻出导游词反复背诵。彼时线上实景地图还没有流行,看不到景区的真实场景,我只能在网上搜寻相关图片,结合以前游览“三孔”的记忆,将解说词一顿“暴风吸入”。
▲孔庙第一道门棂星门樊传庚摄
第二天,我刻意换了身略显成熟的衣服,伪装成“老手”的样子,站在孔庙前的万仞宫墙门口迎接我的客人。身边很多其他旅行社的导游,还有一些可能并没有导游证的当地“野导”,都在热情地揽客、接客,混迹其中的我初来乍到,有些不自在。好在这时看到客人走过来,我赶紧迎上前,故作淡定和专业地向他们介绍自己。那是一个来自山东潍坊的旅行团,全团八九个人,皆沾亲带故。寒暄之后进入正题,我便开始侃侃而谈:“各位团友,进入孔庙之前,我们首先看到的就是面前这座高大的万仞宫墙。万仞宫墙的名字,源于孔子弟子子贡的话……”且行且讲,我带着游客一路深入孔庙,看到大家听得认真、频频点头的样子,我自信心大增,讲解愈加流畅,走着走着,还吸引来几个来“蹭听”的散客,我也“大度”地为其提高了音量。不过,偶尔有游客张嘴提问,我心中都一阵紧张,担心自己答不上来露怯。好在,他们每次提的都是些简单的问题,凭借对“三孔”景区和本地历史民俗的了解,我能够很快给出答复和解释,令他们颇为满意。
不知不觉中,我们走过孔庙的主殿大成殿,相比此前熟稔的解说词,关于后面建筑的知识点我掌握得不太扎实,不免有点心虚——放到现在,我估计会很想甩出表情包里那张“这就涉及我的知识盲区了”的图片。谁知怕啥来啥,快走到一座配殿前时,我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来与其相关的内容了。我偷瞄了一眼团友,只见他们或在边走边看景物,或在拍照和交谈,赶紧趁其不备快走几步,来到配殿前的讲解牌处,假装不经意地一瞥。原来如此!虽然只是几句简单的文字介绍,但也很快激活了脑中的记忆,我又开始顺畅地讲解起来。这个不大不小的插曲,没有被团友们识破,却让我暗自冒冷汗。看来,不能把导游词记得滚瓜烂熟、内化于心,是做不成一个称职导游的!
参观完孔府、孔庙,我带着团友一行乘坐马车来到当天的最后一站孔林。作为孔子及其后裔的家族墓地,占地约万平方米的孔林开阔、肃穆、清幽,人们在炎炎夏日中进入,也会感到凉爽、沉静。和在孔府、孔庙一样,我在孔林遇到很多同行,虽然大家因场地面积大站得比较分散,但这里可讲解的东西没有那么密集,我还是时不时可以“窃听”到一些他们输出的内容。听来听去,似乎每个人都讲得差不多,仿佛是从同一本书上扒下来的一般,反倒偶有一两位貌不惊人、看着不像科班出身的本地大爷,语言很是生动,有些与众不同。这时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除了按部就班背解说词,我能不能在讲解中体现一点自己的东西和特色?可能有人会说,刚刚上岗半天的新手,还没会爬就想跑了?但我当时为本地大爷所触动,确实非常想突破一下,于是在接下来的讲解中,我故意放松语调,并增加了一点与团友的互动,结合他们感兴趣的问题和家族的故事进行拓展,让现场气氛更加活跃。
站在甬道上,我正给团友们介绍着翁仲、文豹等石雕的来历,突然脑中闪现出一个在书上看来的民间故事,临时决定在讲解中加入这个不算离题且有点意思的内容。我给大家讲的是清朝一位翰林学士在回答乾隆皇帝询问时,把“翁仲”误说成“仲翁”的故事。“乾隆皇帝听到后皱起眉头,作了一首打油诗来批判他:翁仲缘何作仲翁?只因窗下少夫功。有亏朝中为林翰,贬汝江南做判通。当然,这只是个民间传说,并非真实的历史记载。”我想了想又补充道,“很多人都说乾隆皇帝一生写了4万多首诗,水平却实在不高,但这首诗把句中最后两字都进行顺序颠倒,巧妙地讽刺了不学无术者,倒是有几分趣味。不过,还有一种说法是这位翰林学士故意说错,让皇帝可以展示自己的机智,后来他又被调回京城,据说还平步青云了,这就涉及官场和厚黑学的内容,今天咱们就不多讨论了……”团友们听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我感到自己的尝试取得了一定的成功。参观完毕告别时,各位团友纷纷和我握手,特别真诚地感谢我的陪伴和讲解,这时候我欣慰的心情那可真是无以言表的。
再后来,我还首次感受了作为全陪带团友去其他城市游玩,一路扶老携幼、被每个人呼唤得“魂飞魄散”的经历等,并深刻认识到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导游,除了“惟手熟尔”的业务能力,还需要太多综合素质、职业精神的叠加。虽然后来并未从事导游行业,但工作内容一直与文化和旅游领域相关,也希望自己“初体验”时的初心,能够在职业生涯中一直保持下去。
世界那么大,我们去看看
王雪娟
▲作者与儿子在日本北海道薰衣草花田比心
当妈妈之后,外出旅游的重心自然放到了孩子身上。从行程安排到吃住细节,一应从孩子出发。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每年暑假自然是少不了的一趟外出,骄阳下的一列列长队里,总排着像我们一样的年轻父母。今年夏天在北京的某博物馆里,我看到年轻的爸爸指挥着小学生模样的儿子,“别光听语音讲解啊,你也看看这墙上的文字介绍”,恨不得将旅游地的相关知识一股脑儿塞进他心里。哈,多么像曾经的我。
世界那么大,我们去看看。从儿子两岁多起,我们就带着他到处玩,名山大川,异域风景,尽可能让孩子体验不同的人文风情。年纪太小自然什么也不记得,稍微懂事些了,我们便有意识地在旅程中增加一些知识类的环节,想着总不能玩了白玩吧,“行万里路”的意义还在于留下点什么吧。然而回来以后,我们一同回忆时却发现有趣的、记住的往往不是早已规划好的那些,而是一些意想不到的情节。
想象力是比知识重要的东西。外滩的风追着云走,我们看着它时而变幻成一条奔跑的小狗,时而像一匹回首的骏马。十里洋场、璀璨灯河、喧嚣人群,仿佛一瞬间消散,关于上海的记忆停留在这里。
在珠海、广西、成都以及日本,我们一家人去过很多规模宏大的海洋世界。珍稀生物、巨型海鱼、萌态企鹅,回忆时这些统统不提,只记得某个海洋馆门口的白石子,堆好,扔远,捡回,机械地来回却乐此不疲。
在马来西亚的兰卡威岛,我们亲密接触了蔚蓝无瑕的天空、湛蓝的海水,还一同体验了神秘的天空之桥。旅途归来几年了,那些爱情、传说、历险一带而过,常常拿出来说笑打趣的却是海边的一幕场景:主动为妈妈点餐的孩童直接走到吧台,“onewater”,连比带划凭中式英语成功捧回的一杯水,是儿子独立和勇气的见证,也成为他英语启蒙的初始动力。
世界那么大,我们用自己的方式去看。《亮剑》被儿子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对日本的印象固化在对祖国大爱的深刻共情里。日本人都是电视里那个样子吗?我们不做定论,出去看看吧。吃了寿司,睡了榻榻米,小朋友还临时用翻译软件辅助交流跟日本司机交上了朋友。回来后,儿子还是喜欢看《亮剑》,书和电视都在看,偏激的言论少了,理性认知却多了起来。
小孩的快乐很简单,也极有感染力。同样的地方,即使再度前往,带着孩子也会经历许多不期而遇的美好。登顶泰山,增长了男子汉气概,把路上捡来的树枝舞得虎虎生风;踩水西南小城,将冰凉的溪水变成冰箱,来一份“冰镇水蜜桃”消除旅途的酷暑疲累。在西北的酒店里跟表姐穿着浴袍,突然学着古人样子互拜起来,嗯,是跟穿着古装长袍挺像,想象力丰富;旅程中开个“盲盒”,临时歇脚的咖啡店里竟偶遇了超多可爱的玩偶;餐厅吃饭出来,刮发票中了5元,心情堪比成年人中了万元!
▲大漠中的纯爷们
世界那么大,我们去体验。第一次到可可西里,被那里的荒凉和美丽所震惊,雪山、草原、蓝天、白云,奇迹般地勾勒出一幅幅美丽画卷,巍峨的昆仑山脉,广袤的可可西里草原。司机说,能不能遇到藏羚羊看运气了。海拔越来越高,路况越来越糟,再深入可可西里当天就赶不回住处了。我们睁大眼努力搜寻,哇,终于在无垠的草原里找到了蹦跳的精灵。回程途中,我们不断感慨这里的严酷气候,路过昆仑山口的索南达杰纪念碑时,更是对默然坚守的英雄肃然起敬。
旅途中,我们坚持:凡是儿子自己能做的就交给他自己尝试,哪怕当下做得并不是那么好。自幼起,他出行自己带身份证和登机牌,旁人会友好地提醒说:“不要给小孩子,这么重要的东西小心给弄丢了。”交换了一下眼神,儿子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点头。偌大的机场,哪里登机哪里休息,火车站怎么转车,都尽量让孩子参与决定。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旅途的种种不便恰恰给孩子设置了特别的生活考题,相信他有能力按照自己的节奏和方法去解决,他也有权利为自己的旅途和成长负起责任。
所以,旅行的意义是什么呢?我常常总结却又不得要领。是给平凡的生活加点乐趣?是亲子陪伴吗?是开眼界长知识吗?其实,又何必追究什么意义,步步向前,出发,归来,自然有你想象不到的乐趣。
收集旅途中的睡前故事
刘海红
▲经历摆渡车、驴车、骡车、马车、骆驼车、步行后,作者一家进入了沙漠。
前几天带女儿去探望她90多岁的曾祖父母。我与二老话家常时,女儿在玩积木,电视里正在播《新闻联播》。突然,女儿从积木中抬起头来,伸出小手指指向电视机说:“看,宜昌、宜昌……”我们被她吸引看向电视,原来正在播一条关于宜昌的新闻。
两位老人很吃惊,转头问我:“她怎么知道宜昌?她去过吗?”我将问题抛给了女儿。她兴奋地说:“去过去过,我还去过武汉、成都、重庆、三亚、南昌、昆明、潮州……”一口气数出她去过的十几个城市,细想之下,又补充了西安、银川等。
这让我想起曾有人问我:“这么小的孩子带她出去干嘛?她不会看不会记的,去了也是白去,够折腾的。”带孩子出去旅游难道是为了让孩子记住什么?对此,我跟家人不以为然。在家庭成员轮番带女儿出游后,刚过3岁生日的她,在年因新冠肺炎疫情基本没出游的情况下,已经去过了近30个城市,甚至有几个是我和先生都没有去过的。
女儿第一次出远门是在年清明节,那时她刚10个月大,还没有断奶,去的城市是陕西西安。我和先生以平日里周边游的经验和出行前所做攻略判定:我们能应付,却万万没想到女儿在飞机上几个小时的哭闹差点将我们“劝退”,这直接致使我们在之后一年的出游中选择高铁出行。
都说孩子是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话题源泉,这话在西安小雁塔下的树荫里得到了印证。
在西安市南郊荐福寺内,我们带着孩子去领略小雁塔这座早期方形密檐式砖塔典型建筑的风采。4月初已进入西安旅游旺季,到荐福寺瞻仰小雁塔的游客不少,其中还有不少国外游客。女儿对这个古色古香的寺院似乎很有兴趣,时不时地用小手抚摸青石上的蔓草、祥云等装饰图案。女儿的这一行为引起了一位约60岁的法国女士的注意,她凑上前与我们交谈,先是夸女儿可爱,再从女儿手下面的图案聊到了中国传统纹饰的寓意和法国经典植物纹饰的流行趋势,从小雁塔、大雁塔聊到了巴黎歌剧院,再从建筑差异聊到了两国文化的不同……一路走走停停,最后干脆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聊。事后想想,这次长达十几分钟的“唠嗑”对于中英文混用达成交流目的双方来说是很有收获的,比如,我了解到法国人对中国的历史特别是某些古都的历史充满兴趣,认为中国是一个神秘的国家。
女儿对这次交流或许不会有记忆,不过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长时间接触外国人,其白皙的皮肤、浅棕色的瞳孔和夸张的面部表情吸引了女儿的注意,她久久注视着这位有异于她认知的法国奶奶,在她幼小的脑海中或许有这样一个问题:“这个人为什么不一样?”
我想,认识、接受事物的不同,大概就是从这种“注视”开始的。
带女儿出游,除了“看见不同”让她感到新奇以外,“感受差异”同样激发了她的好奇心。
西安游后一个月,我和先生又带着女儿去了宁夏银川。在朋友的指引下,我们在镇北堡西部影城的经典影视剧取景地拍下了一系列照片,《大话西游》《红高粱》《一个和八个》《牧马人》《新龙门客栈》《虎兄豹弟》《飞天》……女儿在废旧的火车里、简陋的古代客栈中、斑驳的大酒缸旁“摸爬打滚”,感受有异于日常生活的场景。虽然“摸爬打滚”后的女儿灰头土脸、我与先生一路跟在她后面狼狈不堪的场面至今令人难忘,但银川之行最“惨痛”的经历要数穿越黄沙古渡。
黄沙古渡原生态旅游景区是国家4A级旅游景区,大漠风光、黄河古韵等塞外奇景让人不自觉想起“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在这里,游客能领略古老的羊皮筏子、原始的沙漠之舟骆驼、现代的湿地龙舟、刺激的沙海冲浪……闺女平日喜欢玩沙子,我们此行的目的便是带她“任性”扬沙。经历摆渡车、驴车、骡车、马车、骆驼车、步行后,我们进入了沙漠。进入沙漠后的第一段,朋友带我们体验了越野车驰骋沙漠的刺激:车轮在沙子里发出怒吼,咆哮着将沙子往后推,车轮有力地往前走,沙子拍在车窗上,仿佛是对车子前进的抵抗。剧烈摇晃的10分钟的路程让我们十分紧张,我和先生心照不宣地各自腾出一只手来护住女儿,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拉手。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女儿在我怀里并不害怕,伸出脑袋四下打探,还在车子越过一个低洼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下了越野车,我们开始在望不到头的沙漠中嬉戏。尽情玩耍后,我们的问题来了,在沙漠中寸步难行,更无法使用婴儿车,我们如何抱着女儿顺利穿过沙漠?
过程费尽周折,结果是在我和先生几近崩溃后,三人就像丢盔弃甲的战士一样,灰头土脸地回到了酒店,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照顾女儿入睡。我依然记得那天下午的场景:女儿坐在望不到边的“沙池”中,小手肆意挥洒,沙子随之在空中飞舞,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云倾泻在金色的沙粒上,微风伴着女儿的笑声时有时无……
带女儿出游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是睡前故事的灵感源泉。每带女儿出游一次,我们就会打印一些照片留作纪念,并将途中的经历分解成几段,作为女儿的睡前故事讲给她听。通过反复讲述,女儿现在对着那些照片能准确说出地点和背后的故事,这也就是为什么文章开头她能快速回忆起她去过哪些城市的原因。
年8月7日《中国文化报》
第4版刊发特别报道
《带着人去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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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陈晓悦